粤闽边上的青溪赤卫队 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6)
2021-06-14 下午 07:30   作者:杜埃   
分享

  按语:

  回顾历史,上世纪30年代前后,急湍的韩江在粤闽边境上的大埔奔腾下来,多少红色革命精神在此激荡昂扬。大埔的乡亲们、进步青年、以及众多革命斗士,直接参与或见证了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中央韩、汀江线)、潮汕籍“左联”作家奔赴上海的烽火历史。如今,沿着韩江探寻这两条红色之旅,许多守望相助的革命人物或倥偬往事逐渐清晰起来。其中诸如杜埃,他生于大埔这片土地、是“左联”的成员之一,又与同为韩江儿女的著名进步电影演员陈波儿在白色恐怖下相互扶持,他的回忆录便成为了串联上述两条红色之旅的宝贵历史资料。多少英雄儿女、几多惊心动魄,杜埃的文学作品让我们的怀念与缅怀更为真切而实在。

  本文为杜埃写于1957年5月24日,收录自《杜埃自选集》,原标题为《青溪赤卫队——粤闽边上一村庄》。在此文中,杜埃从文艺作家的角度,记录下大埔青溪村庄革命及保卫秘密交通线的传奇故事,且极有可能是最早描写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文学作品。

1

图为南粤“左联”红色之旅和秘密交通线之旅规划线路。(广东省自然资源厅供图)

 

 

  粤闽边境上,急湍的韩江,从两旁耸峙的高山中奔腾下来。初春的新雨,把重迭的群山,抹上深黛色,仿佛酣睡未醒。山洪渗进了江水,黄浑浑地映衬着两岸青山。

  缠绵热情的春雨,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面。船只不绝往返,木筏顺流而下,远近帆影蠕动;白鸟成群结队,飞翔于水面林间。一片繁忙景象,出现在雨中的韩江。

2

图为大埔青溪青溪村江上晨雾。(图片来源自网络)

  靠江东面,有一条狭长的村子。这里三面高山,构成长方形谷地;一条弯曲溪水, 从东北山岭间穿过奇形怪状的乱石丛中,流入村庄,奔向韩江。没有下雨的时候,溪水青得象撒下蓝淀粉,缎子般柔软地铺在深潭和石涧边。不知经过多少世代,这里农民的祖先,便把这地方叫做青溪村。

  提起青溪村,大埔县人民是熟悉的。因为它是第一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有名的村庄。解放后,中央访问团来过。而差不多每逢春节, 专署和县都派人来这一带慰问。

  如今,我们来到了这红色村庄。当踏上江边的沙滩,行过沙岗头,开始进入村子的时候,只见一片春小麦,绿油油地正扬花结穗;悦耳的歌声,从古榕树下传来——

  好花开来满村香

  主席恩情永不忘

  党政关心根据地

  派员访问青溪乡

  革命斗争确辉煌

  孩子们骄傲地重唱最后一句。听这歌声,感情激动,我的脚步迅速地向古榕树下走去。

  还没有到榕树下,孩子们扑上来了。

  “同志,红星高级社就在前面。” 一个小孩不待客人动问,便主动的给我们带路。

  “同志要找党支书吗,他害病哩!”一个挂红领巾的矮孩子,怪懂事地说道。

  看来这村子是常有人到访的,孩子们都长了经验,遇见客人,总摆出小主人样子,平静地溜着发光的眼珠子:“唔,可不是,又有人来访问咱老苏区啦!”跟着,他们象小雀子似地蹦跳、叫噪、指手划脚和陌生客人拉起话来。

  “你看,那不是戏台?”矮孩子指着空地上一座高高的棚架说道:“是访问团来时搭的。”他歪了歪脖子,好象责怪客人:这么轰动的事儿,你们也不知道吗?“这里不久前开过老苏区群众大会,县长在台上讲过话呐。”

  “还演汉剧‘李逵闹江’哩!”一个女红领巾上前来,她记忆犹新地道,“人家走几十里山路赶来看咧!”

  “还斗山歌,斗到鸡啼,都不愿散场呢!”客人很感兴趣地拉着孩子的手问道:

  “山歌?刚才唱的歌真好。谁编的?”

  “涂琴叔叔。”孩子道,“他是山歌手,编了许多歌子。”矮小孩说后,忽然扯了一下客人的衣袖,“要找他吗?他在高级社。”

  “你们的赤卫队长在哪儿?”

  “说谁?”一个小孩反问道。

  “赤卫队长?不,民兵队长吧?”

  矮红领巾跳过来,“咄,这都不知道!”矮孩子斥骂道,“人家同志是指君开叔叔嘛!”他侧侧小脑袋,怪认真地又道,“他是老革命。”随后有点恼怒地盯了那小孩子一眼,好象说:你什么都不懂!

  孩子们把我们引进村中,见过了党支书,来到高级社的办公房子里。

  党支书为我们安排了一个老工农骨干座谈会。

  厅堂上来了七八个人,八仙桌边坐着涂寿安、余开朗、范增珍、余九金、刘有英……,大部分都是五十以上的中年入了。这些人经历斗争火焰的锻炼和积年累月的劳动,面庞都带红铜色,稳稳实实,给人一种沉着、坚定和无限沧桑的威觉。那关公样的脸颜,仿佛任何风霜,都不能使他们改容似的。对着客人,露出深沉而又含蓄的笑意。他们个个身体茁壮,两眼闪出神光。刚巧逢上春节期间,大家得到充分休息,精神饱满,举动从容。刘有英头上梳了个鬐子,赤着脚板,步子沉重地在厅堂上走起来,震动了地面。她是将近五十的中年农妇,是当年村中最活跃的年青妇女之一,还是保持那么一股热劲,拉着客人问长问短。山歌手涂琴也在座,原来他是高级社的会计。真怪,就不见赤卫队长。

  主人们忙送茶递烟,聊些闲天,不时眺望天井中纷纷落下的春雨,大家交谈社里刚实行的包工、包产、包成本的三包政策。春耕虽未开始,但这场春雨却比历年下的要早,人们都说这是播种的好时光……。

  似乎他们在等候什么人来主持座谈,老骨干们总是瞧瞧大门口。

  “哇,来啦!”

  果然,一个汉子匆匆走进,把雨笠放下,抖去身上的水滴,挺立起魁伟的身躯。他动作敏捷,从厚重的肩膀上拉下一条粗麻布巾,三下两下揩擦了脸孔,拿麻布巾搓去手上泥污。这时他那圆圆的红脸上涌出隐藏已久的笑容,丢下麻布巾,迅速地张开两条大胳膊,阔步走过来,一下子捉住了客人的手,快活地嚷道:

  “欢迎欢迎!恕罪恕罪!”他掉过头去对涂寿安道,“赶着耙完那块秧地,来迟了。”

  “他就是君开哥,当年的赤卫队长。”县人委李同志介绍道。

  这汉子不经意地把手一摆,说道:

  “同志,别听他笑话。”他转向李同志,挤挤眼皮,“老李,咱们落后啦,坐飞机也赶不上青年人罗!”别有含意地朗声大笑。

  “咱们君开哥还顶得上一个半劳动模范,是咱们高级社的委员。”余九金衷心地说道。

  大家夹七杂八谈了一阵,慢慢把话题转到昔日的事情上去了。山歌手涂琴喟然低声唱道:

  饮水要想掘井人

  难忘昔日苦事情

  ……

  他向客人筒单介绍了村庄的历史。

  原来这青溪村,成为一个出色的战斗乡村,是有它的来由的。这里住有二百来户农民,他们世世代代,佃耕外乡地主土地,周围山林,也为外乡地主所有。全村都是贫雇农,连个中农也出不来。外乡地主住在离村三十华里的山城大埔县。每当禾熟时分,地主从城里派出狗腿,扛起长枪,手执铁尺,虎狼般地来收新租,迫旧税,绑人拉牛,作威作福。这里有歌为证:

  青溪村里历代穷

  全村都为贫雇农

  受尽煎迫和盘剥

  血汗换来一场空

  忍声吞气苦重重

  1925年大革命风暴席卷粤东。象许多县份一样,那时这个山城的农民都风起云涌地组织起来了。县上派了一位姓饶的同志到青溪村,随即成立了历史上第一次的农民协会和共产主义青年团,亘古未有的实行了第一次二五减租。

  那时革命正闹得热腾腾,工农群众们满以为从此翻身度日有望。可是,1927年初夏,蒋介石国民党突然背叛了大革命,疯狂的大屠杀开始了。国民党军警在县城的教场坝上,每天数批地残杀昂然就义的共产党员和工农积极分子。刽子手们把人心肝剖出来,煎了吃;把人头,把女共产党员乳房割下来,挂在街上。阶级敌人用尽极端残忍野蛮的手段,镇压革命的工农群众。白色恐怖,象大瘟疫似的流行在城镇、学校和村庄。

  这个没有估计到的惨变,多么震荡人心。到处风声鹤唳,到处血腥扑鼻,江河和山野,都变得暗淡无光。人们咬紧牙关,从血泊中起来,拿起武器,开始抗击残暴的白色恐怖。1927年深秋,贺龙、叶挺红军经粤东攻打潮汕。这时埔北、埔东、埔西南农民武装扩大了,青溪成为埔北一个重点村庄。不久,贺、叶红军在三河受阻,折向埔东并向福建和平一带移进的时候,这村子成了全县革命的中心。老骨干们都记得有两位叫云香和兰香的女党员常到村里来,据说云香是石上区委,不久县委机关也移来了。各村的暴动开始了。1928年初,青溪村接到县委命令成立赤卫队。这支赤卫队有七十多人,只有几支土枪,其他都是刀剑、梭标等旧式武器。队长就是现在的余君开。

  “我那时二十三岁,已经是个共青团员。受了党和全村兄弟的委托,我没打过仗,可我恨绝了国民党。同志,试想想,那暗无天日的年辰,谁能抑制住血海深仇,谁不甘愿把心肝热血献给革命?”这位赤卫队长把两拳按在桌上,环顾了在座的老骨干,情绪很亢奋。

  “那年头别无他路,只有拼个你死我活了。”一个老骨 干插嘴道。

  “打起仗来,也没甚可怕。咱村靠山面水,可进可退。”刘有英说道,她往屋背一指,“咱们后面是高山,一山连一山,一直连到福建。那时咱们胆子真壮,福建边上就是俺红军根据地。”

  余君开追忆了赤卫队成立后的一段情况。

  “咱们村的赤卫队一成立,范俊权恶霸的民团即扎在对面江边金莲寺。大家隔江对峙、红白分明。这段韩江,水面狭窄。江这边尽是咱赤卫队,火焰般的红旗,飘扬山头。局势紧的很。”

3

图为大埔青溪码头。(阿瑞供图)

  范俊权民团控制金莲寺江面,不特使青溪到福建老苏区的交通受到阻塞,而且还直接威胁这个红色村庄。”这枚可恶的眼中钉,非拔掉不可。”赤卫队长说。

  过了不久,一个黑黝黝的夜晚,赤卫队配合小队红军,分路渡江,悄悄地迂回到敌人驻地。突然四处打枪,喊声震天,把个金莲寺团团困住。自知势孤的敌人,抵抗了刹那,便举手就擒了。这一次,范俊权民团全被生擒活捉,无一漏网。这是青溪赤卫队成立后第一次胜利战斗,共缴枪十一支,手榴弹数颗,子弹六百多发,全部俘敌十三人。

  “国民党有援军来吗?”客人问道。

  “有个蚊虫!”赤卫队长哗然笑道,“象只缩头乌龟,那时县里国民党军警都不敢出城来。”余君开大笑道,“他们自己有什么办法?还不是指望各乡地主武装!说也不怕,要是真有援兵从陆路来,也不难对付。他们能通过这许多山险吗?我们占的地利比他们好。要是坐船来,两旁高山,江面极窄,又是逆流。比打池塘里的鸭子还容易。”

  说得大家都笑了。

  消灭金莲寺民团后,赤卫队扩大了。那时已是1928年夏天,县委指示成立青溪乡苏维埃政府,设机关于村东山麓一座大屋子里,赤卫队指挥部也在一起。

  “乡苏维埃成立那天,上级发下一面大红旗。是用绸子缝的,上有斧头镰刀,还盖上印章。”

  那时门坪上,人群拥挤,争看红旗。余君开把旗在自己的胸前展开,感到多么严肃、欢欣。他至今仍十分眷恋那面红旗,说道:“它挂在石旗杆顶上,连对面江都可看到呵!”

  青溪村因成立苏维埃,加上县委的武装,声势浩大。四周山头、路口,布满足哨岗,江面船只,都要经过检査,不让一个敌人混进村子。

  一天深夜,江边哨位,发觉一只小船偷渡。赤卫队员喝令停航。登时电筒光四射,农民武装划艇上黑船,揭开船仓一看,喔,原来全船满载电讯器材。县委查明,立即下令没收。星夜组织群众搬上岸,绕山道解到福建金沙老苏区去了。那时张鼎丞同志在金沙。

  这批军事物资不是别人的,正是福建峰市有名的反动匪首陈荣光从汕头运来的。这个损失,使陈匪好不伤心,闻讯后立即派了一百多名武装,沿韩江西岸打下来。

  陈荣光盘据的峰市,位于粤闽边上,中间隔有虎头沙、矿坑,距青溪很近。第二天,陈荣光匪军匆忙赶到青溪对面江岸。因慑于赤卫队威势,又一时摸不清虚实,他们不敢轻率渡江,只好隔河打探枪。

  青溪村的地形,居高临下,又有江水相隔。那时农民武装早已准备停当,江东所有山头,满布红旗,各村赤卫队也前来支援,声势很大。在里铺平,赤卫队作好埋伏,正当敌人犹豫未决,主意不定时,骤然一声枪响,赤卫队集中火力猛向两岸攻打。顷刻间,满山遍野,杀声动地,这样两方便隔江对起仗来。激战半日,毙匪不少。陈荣光看看势头不妙,恐怕赤卫队迁回上游,渡江截断后路,便马上收兵,撤回峰市去了。

  “这一趟烧了老猫须,可恼火啦!”山歌手涂琴揶揄道。

  真的,陈荣光心犹未死,不到两天,便纠集胡来民团、石上陈楚光民团、长治张占廷民团、坪沙民团等四百多武装,加上挑箩筐来抢劫的流氓,总共六百多人,来势汹汹,合围青溪。

  敌人在深夜移动,天未亮前,悄悄潜到青溪村外。那时赤队员们以为天色将明,不会再有敌情了,便从山头、路口收哨回家睡觉去了。敌人乘我无备,卒一窝蜂冲进村来。

  幸亏县委哨兵及时发觉,吹起冲锋号,赤卫队仓忙应战。他们在战斗中一面掩护群众,一面向高山转移。

  当敌人进村时,赤卫队长余君开听见号声,立即提了盒子枪,独自一人奔到村头一排房子,埋伏在屋角一块大石后面,揪住敌人先头部队猛击,一连打死几个,敌人慌了,不敢紧追。这样,他就掩护了赤卫队和群众向屋后高山转移。刚好那时大雾满天,山岭间全给浓雾遮蔽,赤卫队在山上开火,敌人在下边看不见,不敢追上山来。全村无一伤亡。谈起这事,人们至今念念不忘赤卫队长的功劳。

  可是,村里也遭到空前的灾难,入村匪军,到处抢劫,全村损失耕牛五十多只,衣物家畜,全给洗光。

  自那次闽粤两边反动武装联合洗劫青溪后,敌人便得寸进尺,更为嚣张。国民党的大埔县政府又拨下枪支,委派范英士为青溪乡团防主任,公然进驻江东岸青溪村口的蓝子墩来了。这一小撮土匪,随时进村骚扰,他们人数不多,不敢上山攻打赤卫队,便肆意在村中烧屋抢劫、打骂妇孺出气。

  1929年底,上级决定消灭蓝子墩团防,调集了伯公凹、严背峰等村武装,青溪赤卫队得到区联队支援。由红军十二连一部率领,在一个冬夜里,包围了蓝子墩,狠狠地揍了一顿,打死团防八人,活捉十三人,仅二人逃脱,缴枪二十多支。

  范英士民团又垮了。青溪赤卫队便撤至福建边上的高山区——伯公凹驻扎。

  频繁的战斗,在闽粤两边山村中,剧烈地进行着……

  这样又过了好些日子,经常转战他乡的青溪赤卫队,又奉命调回本乡附近里铺、沙岗头驻扎。上级交下了新的任务:掩护中央苏区秘密运输站。当时中央苏区受到国民党几个省份的严密封锁,物资供应十分困难。沙岗头这地方靠江,是闽粤山区一个荒僻之地,组织上开辟了这个运输站。许多物资从潮州、汕头秘密购来,沿着韩江,巧妙地运到这个偏僻山村起岸,再由群众山翻山越岭,避过敌人耳目,运入福建转中央苏区。1929-1930以后,青溪北面的沙岗头,成为一个红色码头。交通站设在岗内一间客栈里。老骨干们都记得有位高级干部扮成商人,经常来到店里。

4

图为青溪交通站大水坑棣萼楼。(阿瑞供图)

  1934年,中央红军长征后,埔北各赤色乡村的工作属闽西南特委指挥。后来闽西南各城镇相继被白军占领,赤卫队便转到埔东芦溪和邻县饶平以及福建平和一带活动,这时革命已处于低潮……。

  余君开说到这里,突然心事重重地停下来,伸手倒了一碗热茶,喝下去,微微吸了口气,他的心情有了变化,目光夹着湿液,神色茫然。

  “想起那内战年头,路人不敢过咱青溪村。这里是敌我反复搏斗的地方。我们的田间,野草长的比人还高;我家的厨房,满地满墙生了草,蛇蝎也住进去了。禾熟了,不敢下山来收割。家家户户门前,尽是一片荒凉景象。青壮年通统上了山,只晚上回村看一眼,便又回山去。残暴的白军镇守村口。在白天,村中只留下一些老妇和长胡子老头。咱们的人,都在山上啃着土茯苓、野蕨头、山芋叶。偶然老人从村中偷偷送来一些糠羮。大家脸黄饥瘦,饿得耳聋,连自己的说话也听不见。父子在丛林相见、夫妻在山中重逢,那情景是一辈子忘不了的。然而,咱们没有背叛革命,坚持到不能立足的时候,咱们转到埔东。……

  经过十多年后,1947年解放战争爆发,这山村重又恢复活动,这一带村子成立了江防大队。1948年秋,江防大队改为永、和、埔独立大队,直属闽西纵队指挥。1949年再分为埔、永、梅(大埔、永定、梅县)独立第六队,永、和、埔大队仍保存,直到闽西、粤东全境解放。

  这中间,三十年的变化,是很大的。

  范增珍叔叔非常感慨,他说,从前咱们用的是土枪,现在解放军有了飞机、大炮、新武器。这三十年的事情,可曲折、艰苦得很!他很爱回忆当年:“咱们当赤卫队的,身上只有两件东西:子弾打完便用刀。随时备牺性。”老人家威严地望了客人一眼,“牺牲胜过给白匪捉去受磨折。”

  刘有英说她自己打十八岁起,就参加了革命。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她正是个新媳妇,丈夫在城里一家远房亲戚店里当伙计,这男人不屑妻子象个汉子、整天在外抛头露脸,逼着要她离婚。

  “我才不稀罕他!”刘有英犹有余恨地骂道,“人家多少英雄志士,参加了革命,牺牲了多少好汉,他算个什么?革命时期,我连害病的时间也没有,我才不把他放在心里哩。”她把话顿住,目不旁视地盯住桌面。

  她虽是近五十的人了,但仍然英姿勃勃,热情洋溢。她说她最初是当赤卫队和县委的炊事员,后来当了交通员。她经常扮成各种穿戴的妇女,在头发间藏了秘密信,送到城里去。也扮过挑粪妇女,把标语、布告送到白区去。

  “做一个交通员,得准备随时牺性。保证不泄密。”她说,“那时候,捉住我们,他们杀;他们被我们捉住,我们杀。没有什么可说的。”

6

图为中央苏区大埔青溪交通站,毛主席语录:交通线就像我们身上的血脉。

5

图为大埔中站的历史贡献介绍。(图片来源自网络)

  她这话引起赤卫队长的回忆。余君开扬了扬大手掌又道:

  “青溪被白军捉去三十多人,受尽各种毒刑,也不招供。党会告诉我们,被捉去的,一人死去,不要出卖别人。其中有三人,当场在村口被国民党枪毙了。这三人便是通讯员余川生、运输员余君平、余织邦。尸首埋在大路口。说是给青溪人看看。”他仇恨地圆睁着眼,忽又扬扬手,神色严厉,“尽管杀吧!可咱们也不亏待他们——1929年长治乡反动头子丘雪初带二名卫兵,经过我村,被咱们赤卫队捕获,回敬他个就地枪决。算是搏回三条人命。”他把头一侧,笑了。“还有,县委机关扎在村里时,伪县府派邹之秀进村侦探。好家伙,他竟伪装卖牛肉的,挑了肉担子,摇呀摆的一直卖到县委屋前。也被咱们逮了。审问之后,原来他是对河过来的,由撑渡船的指引。”

  “后来呢?”

  “还能客气?当然请他见阎王去了。”……

  ……

  当我们告别这村庄时,听见孩子们的山歌——

  韩江上游有青溪

  水映红旗真够威

  赤卫队呀不怕死

  服从组织来指挥

  歼灭白军堆打堆

  这时,豪雨未停,山洪赶到,愤怒的韩江,嗬啦嗬啦在奔腾……。

 

  人物介绍:

  杜埃(1914-1993),原名曹传美、笔名杜洛,广东大埔人。1930年考入中山大学。1932年,杜埃参加广州“左联”、“社联”组织,投身抗日救亡运动。1936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7年,任中共香港代理宣传部长,后调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负责高层文化人士的宣传工作。1939年,他被派回东江,任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1940年3月,他到菲律宾参加抗日宣传活动。1947年,回到香港,中共香港分局派他到《华商报》工作,后代理党刊《群众周刊》总编辑。

  1949年10月,杜埃参加东江教导团,广州被接管后,他任“南方日报社”副总编辑。翌年,调入中共华南分局宣传部,兼任华南人民出版社副社长,被选为中共广东省委候补委员。1955年,他参加中国作家协会。此后,杜埃历任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文艺联合会第一副主席和作协广东分会副主席、名誉主席,并从事文学创作。1977年,任广东省文联党组副书记。

 

  (注:除备注外,以上图片由阿瑞提供,南粤古驿道网补充。)

  (本文由阿瑞推荐,南粤古驿道网采编整理。如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南粤古驿道网联系。)

 

  相关阅读:
 
  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起点:“白色恐怖”中的红色小楼——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1)
 
  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之香港交通站——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2)
 
  接周恩来进入闽西苏区——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3)

  关于广东各县政治经济情况的报告——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4)

  回忆解放前党的地下交通工作——中央红色秘密交通线的革命记忆(5)

责任编辑:彭剑波 周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