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古驿道征文作品展示二:风,拂去岭南驿道的烟尘
2018-04-17 下午 05:09   作者:吕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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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月亮照在驿道上  

       今夜,明月照在驿道上,溅得满地朦朦胧胧的月色。也正是这一轮明月,与巍巍关楼无言对望。如此一望,令人觉得今夜的月色,无处不饱蘸着浓浓的山水风情,无处不隐藏着悠悠的古老故事。只是,它们欲说还休。

       它们不说,我们就不知道古时的明月,有多圆有多亮。然而,今夜的明月,却见过古往今来万千红尘往事,万千匆促过客。它见过那个长望朔风冬云一声长叹的贬官,也见过那队肩负珍贵货物艰难上路的挑夫……

       今夜的明月,一定还记得驿兵手执边关狼烟、 沿途快马奔跑的惊惶;抑或他们点亮要塞灯笼、怀揣捷报上京的狂喜。从此,这条驿道将国家与民族的安危系于一身。它也一定还记得,憨厚的汉子背着老娘、牵着妻儿、捡起瓦片在关楼墙上深深刻了一道痕,头再不回直走到珠江边安家开荒。从此,他的子子孙孙只认自己是梅关上来的……

       梅关古道是一部无字史册,一草一木一砂一石庄严地记下:岁月,在一个又一个朝代中轮换;月亮,在一个又一个季节中圆缺;梅关,却是千百年不倒。

       于是,这些年,人们从岭南水乡、潮汕海边、甚至更远更远的地方,回到这里寻根认祖。重叠的趾甲,就是他们的标记与凭证。

       驿站的酒香

       那座路边停摆着新建的农家仿古驿站,虽然还散发着油漆未干的气味,但是已经在野外桥头撒遍了醉人的客家娘酒酒香。那酒香啊,令人想起一百多年前的那个雨雪夜——

       同样是风雪交加,同样是天寒地冻,家中快要断粮了。当家的男人望着门外那风那雪,眉头紧锁。然而,白发苍苍的老娘等着半碗粗粮下肚抵寒,嗷嗷待哺的小儿要喝几口米汤活命。男人咬着牙挑起百斤盐担,上江西,换米粮。

       换得米粮走上归家的夜路,粗糙草鞋,踏不碎石板路上的冰霜;头巾扬起,仍不见村里“松柏楼”当铺的高墙。风凛冽,吹得树木冰挂,天地凝冻,吹得连脚步也跄踉了。此时此刻,多想喝一勺烫嘴的热水,多想靠着灶火烤一烤僵硬的手脚……

       驿站破烂的门帘,被这个客家男人一把撩起。腊肉的熏香、狂赌的吆喝,女人的浪笑,似融雪的春水,扑面而来,他摇摇头。只求一碗娘酒入肠肚,一个酒嗝涌喉咙,人笑了:这酒香这暖意,三生三世不能忘。

       百年之后,又是风雪交加,又是天寒地冻,农家开张的仿古驿站,今夜还有那浓浓的暖意吗?我不知道。不过,那里照样有酒,还有歌。

       路边开着寂寞黄花

       路边,开着几朵无主的黄色蒲公英,一如当年钱岗古道将这些花簪在自己的鬓发上,有几分俏丽,有几分寡欢,又有几分寂寞。古道知道那些匆匆走过这里,一路北上,进京赶考的学子们,最喜欢它的这个样子。

       他们来时见到这些黄花,最易想起自己刚刚经历了无人过问的十年寒窗,那些无名那些艰难,那些怀揣着一朝得志、飞黄腾达的极度渴望,也许只有黄花才会知晓了,因为他们似乎有着同样的命运际遇。而他们落榜归去时,再见到这些黄花,更觉一种落寞一种无助,忍不住流下几滴辛酸泪。望着那些失望离去的背影,黄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是对他们寄予些许的同情。

       当然,走过钱岗古道的,不仅仅是那几个学子,还有逐利的商贾、漂泊的文人、奔波的驿卒……东奔西走的人南来北往的客啊,有的驾着破旧的马车,沉重地碾轧过黄花,扬起一阵飞尘。有的却停马躬身采撷一束黄花,带回点缀家里的季节。

       然而,在路边难记盛败有过多少个轮回的黄花,最是牵挂的,还是那些读书人。

       荔香随风飘远  

       曾经,荔熟蝉鸣时节,像一道闪电、一声乍雷,掠过西京古道的,不是关陲烽火点燃,不是岭南灾情泛滥,只是长安城里的玄宗皇帝,为博得妃子一笑,命人千里送来娇嫩欲滴的岭南佳果红荔枝。于是,大明宫内的贵妃凭栏倾听,西京古道的片片青石板,是一排古老的编钟。声声马蹄在石板上敲打着一首欢乐曲。

       她不知道,为送这把红荔,驿兵坐骑蹄下路迢迢,水长长,迷迷茫茫走过西京道上一村又一村,一路烟尘,一路饥渴,无人过问,无人怜悯。

       或许,马嵬坡前,是那些驿兵送来三丈白绫,为贵妃撒落一抷黄土,用笨拙的粗手,写下一个人间悲剧。长生殿外,是那些驿兵不顾而去,任由玄宗皇帝望着纷纷的梧桐落叶,自怨自叹……

       一场风花雪月不声不响地终结了,一段千古情事就这样轻易地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首《长恨歌》。西京驿道,当年遗落的一路荔香,也随风飘远了。

       当我们走上这条古道,不为前世的那段不了情,只想记取历史的一个训诲。

       一匹马的骨架化石

       在大南驿道尽头,在南江水边,那次在月下我与你邂逅。乍眼一看,我还以为你只是路旁的一堆乱石。原来是你在最后的征途上累倒以后,一副健壮的骨架,已经化成了石头。不过,我似乎还是感觉你的脉搏颤动,因为高高垒砌的石块,分明就是你高昂的头、激扬的蹄;那些斑斑驳驳的苔藓,分明是你片片淋漓的汗迹……

       你倒下之前奋力奔跑的样子,丝毫不变。你为我们这些后世人注释了生命的所有张力,高举着贬官在颠簸流离中的一点骨气。

       你久久伫立,像一方碑石。纵使千百年岁月的寒风冷雨,洗去了你声声马嘶阵阵蹄响,也侵蚀了你背负的碑刻。然而,即使失去了生命,却还未敢忘记自己的使命,你还是固执地用你的骨架指示着路向:通向忠诚、勇敢和尽责。

       我被震撼了。

       原来生命在萋萋荒草丛中仍然保持着至高的尊严。从此,我每当经过这里,都用一个标准的注目礼,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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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彭剑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