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英烈家书里的家园情怀
2019-08-30 下午 03:36   来源:南粤古驿道网,采编自“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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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啸仙写给儿子阮乃纲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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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光在监狱中写给妻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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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铁夫牺牲前写给母亲的“平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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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1月31日,邓发在重庆给堂弟邓碧群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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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基路写给父亲的家书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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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发与儿子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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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啸仙在广东省农协工作时的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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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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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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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光

 

  英烈书简风华粤章·家国情怀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战火纷飞的年代,革命先烈将自己的理想信仰和思亲念乡之情,都寄托在一封封家书中:

  致兄弟,邓发写给堂弟的信,热情鼓励青年一辈为“国家伟大前途”而增长知识,表达了革命烈士对中国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致子女,阮啸仙离家多年辗转收到儿子来信,竟不知亲生儿已13岁,书写了仁人志士在国家危难关头抛家舍业的壮志豪情;

  致父亲,林基路为革命事业远赴新疆,给父亲的信中深情倾诉了革命英烈身逢乱世、忠孝难全,毅然诀别亲人、尽忠革命的家国情怀;

  致母亲,余铁夫写给母亲的信件历时一年送达时,他已牺牲5个多月,展现了烈士用热血和生命践行初心的感人事迹;

  致妻子,李德光在狱中写给妻子的信,描绘了革命者把感情和革命理想融合在一起的铁骨柔情……

  这些革命烈士在敌人面前宁死不屈,却在家书中流露出对亲人的无限柔情。透过厚重的历史云烟,我们依旧可以从家书中读出革命者对亲人的眷念、对信仰的坚守,感受革命先驱为国家、民族和人民的独立解放事业舍小家为国家的家国情怀。

 

邓发

  国家未来的伟大前途, 都寄托在青年一辈身上。

  给堂弟邓碧群的信

  抗战八年,我虽未死于战场,但头发却已斑白了,但常比起遭难的同胞,战场牺牲之英雄,不但不算得什么,而且感到无限惭愧!国家所受破坏是惨重的,人民的牺牲,房舍的被蹂躏,这一切固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然而中华民族不但在东方而且在全世界站立起来了。倘若国内和平建设十年八年,中国就会成为世界头等强国,人民生活文化将大大的提高。国家未来的伟大前途都寄托在你们青年一辈的身上。现在你在高中肄业当然很好,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进大学……

——1946年1月31日

  在万物腾贵的条件下,家庭供你读书是困难的,然而懂得困难的学生往往是懂得更努力求知识,功课亦往往比优裕而不知困难的学生学得好些。宏贤叔曾来信要我带你出来做事,我意你还是待中学毕业以后再说。做事的机会还多着呢,复兴建设需要人做,国家的命运都寄托在你们青年人身上……

——1946年3月14日

  你羡慕我这样一个漂流的人,你不怕陷于一样的漂流吗?如果你真不怕漂流,敢于别开你温暖的家庭,我当然愿同你到海洋、到天空去漂流,像哥伦布一样,一直漂流到理想的新大陆!我真挚地期待着!

——1946年4月8日

  给在香港念书的堂弟邓碧群写这三封信的时候,邓发刚结束欧洲之行回到国内。同时目睹中国抗战的艰苦卓绝和欧洲战后的满目疮痍,他对和平建设国家充满期望。信中,他和堂弟诉说思念之情,畅叙革命感想,表达了对年轻一辈的殷切期望和对中国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

  为革命事业长年奔波,希望青年一辈多读书

  1906年,邓发出生于广东省云浮市的一个贫苦家庭,读了四年书就因贫辍学做了海员。他少年时代即投身工人运动,与工运领袖苏兆征并肩作战,先后参加香港海员大罢工、省港大罢工和广州起义。经过工人运动的冶炼和大革命的洗礼,他迅速成长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工人运动的著名领袖,被廖承志称为工人运动中“最光亮的楷模之一”。

  为了革命事业,邓发长年在外奔波。1946年1月,邓发从欧洲回到祖国后,收到了从未见过的堂弟邓碧群的来信。

  当年1月31日,正在重庆参加政治协商会议的邓发给堂弟写了第一封回信。信中,邓发流露出对抗日战争胜利的喜悦,以及对祖国美好未来的憧憬。因幼时没条件读书,邓发更懂得学习机会的珍贵。他在信中鼓励堂弟“我希望你能进大学”。

  很快,邓发又收到了堂弟的信,并于3月14日写下第二封回信。信里,他为堂弟“安心的回到高中就学”而高兴,还细心询问堂弟:你需要什么书籍亦望告我,“当尽量设法购寄给你”。

  遇难当天,给堂弟写下最后一封回信

  1946年3月21日,邓发收到了堂弟的第三封来信。邓碧群在来信中邀请邓发清明回乡扫墓,并转达了兄弟父老对他的想念。

  4月8日,邓发第三次给堂弟写下回信。他写道:“我虽久别了故乡,但我时刻怀念故乡,留恋故乡,想念着兄弟父老。”同时,邓发在信中第三次谈到堂弟读书的事:“你希望到大学读书,我非常赞成,而且我一定负责你到大学读书的一切!”

  尽管两人从未见过面,但兄弟之情却在一来一往的书信中迅速升温。邓发非常关心和支持堂弟学业,在革命实践中,他也一直非常重视自己的学习和教育。在新疆工作期间,他规定自己每天学习时间不少于两小时,还在新疆各地建学校宣传革命思想;在中共中央党校任职期间,他同学员一起研究学习计划,并检查和督促计划执行。

  对青年一辈的学习,他尤为上心,希望年轻人都能多学知识,承担起建设中国的重任。正如他信中所写,愿意和堂弟“一直漂流到理想的新大陆”,并“真挚地期待”堂弟走上革命之路。

  然而,邓发没能看到他憧憬的中国变成现实。4月8日下午2时,在给堂弟写完回信后,邓发和王若飞、叶挺、秦邦宪等人从重庆乘飞机回延安,途中飞机失事而全部遇难。写给堂弟的第三封回信,也成为邓发的绝笔信。

 

阮啸仙

  一心为革命,竟不知亲生儿“已经十三岁”

  “爱儿:你的来信,我收到了。我不知道你今年已经十三岁。爱儿!你不要怨恨我这不尽责的父亲......”

  这是阮啸仙1933年3月10日在上海担任全国互济总会救援部部长时,给儿子阮乃纲回信中的几句话,这也是阮啸仙给儿子的第一封回信。这一年,阮乃纲13岁。

  这位为革命事业奉献了一生的英烈,或许一生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缺失了与儿子阮乃纲共同成长的时光。

  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爆发,与妻儿天各一方

  1898年,阮啸仙出生于广东河源。他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批50多位党员之一。1922年秋从广东省立第一甲种工业学校毕业后,阮啸仙参加了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广东分部工作,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生涯。他曾受时任中共中央执委会委员长陈独秀的委托,大刀阔斧整顿广东团组织,受到中共中央和团中央的高度评价;他是第三届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主任和历届农讲所教员,为中共培养了一大批农运骨干,与毛泽东等3人同时成为国共两党中央农委委员的共产党人。

  1926年,在广东农协工作的阮啸仙向老家发了封电报,要妻子带儿子阮乃纲到广州团聚。阮乃纲听说可以到广州与父亲相见,高兴万分。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久,广州风云突变,革命党人四处被抓捕。在广州四一五反革命政变爆发前夕,阮啸仙嘱咐儿子,不能再叫他为父亲,应改叫“三叔”;对母亲则改称为“奶娘”。

  风声越来越紧,妻子萌发了带儿子回老家的念头。从此,母子俩与阮啸仙天各一方,偶尔接到他用化名寄来的信件,也没有通讯地址。

  收到儿子来信,才知亲生儿“已经十三岁”

  转眼间,七年过去。妻儿只知道阮啸仙已经从广州去了上海,但具体地址不详。1933年,阮乃纲13岁。因思父心切,他第一次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1933年3月10日,阮啸仙收到了儿子的信。他简直不敢相信,分别多年的儿子竟能给他写信了!捧着来信,阮啸仙欣喜若狂,收信的当晚,就给儿子写了回信。

  “爱儿:你的来信,我收到了。我简直不知道你今年已经是十三岁,还以为是在广州兰畹住时一样童稚呢。其实在那时我也不知道你多少年纪。这样对于自己儿子不相关的父亲,说起来真难为情呀!

  爱儿!你不要怨恨我这不尽责的父亲。为什么?请四叔替你解释好了。为父接到你第一次的来信,正当最烦闷难过的时候,就使我多吃了一碗饭,多睡了一点钟,对镜自照,发现几年来未有过的笑容,其喜可知了。

  爱儿!你能尽心尽力来侍奉慰藉祖父是最好不过了。同时,你要一样的侍奉慰藉你的母亲。因为她是自少至长保育你的慈母而又兼严父,并且为我尝尽人间未曾有的痛苦,她真是你的父和母。我呢?你能不怨恨我就好了……”

  接到回信,阮乃纲一遍又一遍地诵读。他从中领悟了一些家常道理,更读出了父亲工作环境的险恶和生活的艰辛,以及父亲对他所从事事业的无限执着和忠诚!

  后来,阮乃纲又写了几封信给父亲,但一直未有父亲的音讯。

  直到1935年初夏的一天,族中长辈从国民党的报纸上获知阮啸仙在赣南殉难的消息。阮乃纲强忍悲痛,悄悄将父亲写给自己的信珍藏起来。解放后,阮乃纲才把这封珍贵的家书,捐献给了档案馆。

  “父亲一生清贫,没有给后人留半点私产!对家庭照顾很少,一心为了革命!”阮乃纲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

  阮啸仙生平研究专家、《阮啸仙纪事》作者陈其明认为,这封父子家书,既洋溢着为人之父对心爱儿子的舐犊之情,更彰显了老一辈共产党人“舍小家、顾大家”的家国情怀。在当前全党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这封家信,更是一份广大党员传承良好家风、牢记初心使命的生动教材,成为一封永不褪色的“红色家书”。

 

林基路

  忠孝两难全,丹心耀天山

  “英雄常见于乱世,而人间一切悲剧亦未有不于此时上演殆遍者。儿志愿忠于人群,岂不愿孝于父母?而事实证明:忠于社会者必逆于父母,忠孝难全,奈何?奈何?……”

  这是革命烈士林基路写给父亲的一封家书。家书中流露了有志青年在国难当头无法在父母身边尽孝的痛苦与无奈,同时展现其志存高远、为革命事业奋斗到底的决心!

  留学归来,毅然走上革命道路

  1916年,林基路出生在广东台山一个富裕律师家庭。林基路在中学时代就已表现出向往革命、追求真理的进步倾向。由于家庭富裕,同学们戏称他为“公子”,他反其意而用之,说:“公子,公子,公众之子,何乐不为!”

  1932年,林基路到上海求学,不久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及其外围组织中国反帝大同盟。参加一次活动时,由于叛徒告密,他和部分同学被捕入狱,身陷囹圄三个多月才被保释出狱。铁窗生活不但没有吓退他对革命的热情,反而把他锻炼得更坚强。1934年,经团组织同意,林基路赴日本东京留学。1935年,林基路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成为中共东京支部书记。

  对于选择走上革命道路,林基路曾在给父亲的家书中写道:“儿虽不敏,目击社会现实情形,能无动于中(衷)乎?年来读社会科学书,对社会病原及改造之方,颇多理解,证以事实,益增信心。且儿生性刚强,意志坚决,素不喜因人成事,勇往直前,尽己所能尽,乃我职志。儿意以为此身能公诸社会,个人痛苦,非所敢计。”

  远赴新疆,带领学生走出课堂

  1937年6月,林基路回到上海,投入抗日救亡运动,后赴延安,进入延安中央党校学习。1938年初,受党的派遣,林基路到新疆做统战工作。林基路先后任新疆学院教务长、阿克苏专区教育局局长、库车县县长、乌什县县长等职。

  在新疆学院,林基路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和方针政策,讲述“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带领学生走出课堂,走向社会,广泛开展抗日爱国宣传活动。林基路在就任两县县长期间,紧密联系群众,兴办教育事业,释放被关押的无辜群众,提拔正直可靠有能力的各族官员,建立养老院和孤儿院。

  1942年9月,林基路等共产党员遭到新疆军阀盛世才软禁。1943年2月,林基路被捕入狱。在狱中,面对敌人的酷刑审讯,他写下了《囚徒歌》和《思夫曲》,在狱中被广为传唱。1943年9月,林基路与陈潭秋、毛泽民等一起英勇就义,年仅27岁。

 

余铁夫

  家书送达时,他已牺牲5个多月

  “我表面上在抛弃了穷苦的家庭,但是实际上我是为了祖国的生存,就是为了将来全中华民族每一个人能够得到平等、自由、幸福的安乐生活。这样儿子不是为了一个人设想的,儿子是为了全中华民族,而且是全世界而奋斗的。”

  这是一封由海丰县赤坑镇南土村烈士后人保存至今的革命家书。信中,余铁夫专门给母亲报了平安。一年后,当这封信送到母亲手中时,他却已在抗战中牺牲。

  出身穷苦家庭,英勇杀敌成标兵

  余铁夫,广东海丰人,1911年出生于一个穷苦家庭,1934年在其大哥影响下参加革命。1935年,余铁夫在赤坑参加地下工作,由于革命低潮,1936年到香港避难。余铁夫曾念过两年书,在一家印刷厂当排字工人,并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此期间他大量地接触了有关共产主义理论和爱国主义的思想洗礼。

  1938年,余铁夫接受党组织安排,回内地抗击日本侵略者,任曾生所领导的惠(阳)宝(安)人民抗日游击总队大华队的中队长。由于英勇杀敌,他成为全队抗战的标兵。

  写给母亲的家书,历时一年才送达

  1939年新年刚过,久别家乡的余铁夫思乡心切,农历正月初八(即2月26日)他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写道:母亲,自从儿子书面告别了你老人家,瞬转间差不多一年了!在这一年当中没有一点消息给你老人家,这是儿子重大的罪过吧!

  余铁夫告诉母亲,他已和一群热血青年离开香港回到祖国,并描述了最近一年的经历和见闻。沦陷的乡村,焚烧、奸淫、屠杀后的痕迹,无家可归的人们流离失所……信中,他告诉母亲:“俗语云‘忠孝不能双全’……中华民族没有得到解放,儿子的任务一定没有放下!”

  知道母亲担忧他的安危,余铁夫专门在信中向母亲报了平安:“我的身体还好,请你老人家别担心吧!”

  由于战火纷飞,交通受阻等种种原因,这封家书历时近一年才送达。

  1940年2月5日,当余铁夫这封“报平安”的家书送到母亲手中时,他已于5个多月前的1939年8月,在东莞与日寇作战中壮烈牺牲了。

 

李德光

  凄苦一时何足惜,且愿收泪待黎明

  “人死去了,非悲伤所能挽回。春天已到,最后的寒流已过了。今天太阳已出,我想,春暖的日子快到了。”

  这是李德光烈士在狱中写给妻子的信。从被捕到牺牲只有二十余天,李德光在监狱给亲友写下数封家书。字里行间,不仅传递出崇高的革命信仰,也有面对亲友时的铁骨柔情,令人动容。

  走上革命道路,成为抗日骨干

  李德光,广东台山人,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广东青年抗日先锋队密冲大队政治委员、台山人民抗日游击队第一连指导员、广东人民抗日解放军第四团政治处主任等职。

  1946年6月,台山游击队的骨干随东江纵队北撤烟台,李德光带领少数武装人员留下坚持隐蔽斗争,公开身份是广海一家油糖杂货店的老板,实际是粤中部队的政治负责人。

  1947年3月16日,当他接受“台山人民游击队政委”的任命回来时,不幸被捕,被关进台山县监狱。

  一次提审时,李德光被同乡的反动官僚认出。敌人对李德光软硬兼施,却毫无所获,于是对他一次次加重刑讯。李德光在给战友和亲属的信里写道:“十日来的囚徒生活,从绳捆到双镣,从三四重哨兵到六斤重铁闸,从冷酷到烙刑……尝遍了过去只是从口述和文字上得来的滋味……”然而他觉得“这种体验极其珍贵”。

  最后的日子,给妻子写下数封家书

  在李德光最后的日子,他写了一首《寄妻》诗鼓励爱妻:人生自古谁无死?惟比泰山抑鸿毛。情兮利兮何者重,重利轻离意泰然。忍看妻雏成孤寡,留待日后享富荣。凄苦一时何足惜,且愿收泪待黎明。

  信中,他叮嘱妻子:你和宝宝生活上千万要维持以前水平,不要为我而节衣缩食才好。善于自处,才对得起我,也才能令我安心,千万要珍重!

  1947年4月6日晚上,敌人对李德光最后一次施刑,用两块床板把他夹起来,拼命挤压,他的肩胛骨和两根肋骨被压断。两次昏厥,李德光却始终不吐一字。在黎明到来前,李德光惨死狱中,年仅29岁。

  李德光写给妻子的信中,有这样一句:“人死去了,非悲伤所能挽回。春天已到,最后的寒流已过了。今天太阳已出,我想,春暖的日子快到了。”

 

  (本文由河源市人大常委会秘书长、南粤古驿道网特约撰稿人陈其明推荐,原文刊登于“羊城晚报”,记者为侯梦菲、谭铮,南粤古驿道网采编整理。如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与南粤古驿道网联系。)

责任编辑:李凌玉 吴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