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轮回梦依稀，将军功绩几人知（下）

2020-04-08 上午 10:45 作者：叶俊新

（五）爱国绅士

　　孙中山富有民族大义，后期高举反帝大旗，“联共”，关注民生，鼓励中小企业发展，历史证明严应鱼是孙中山政策的忠实执行者、爱国绅士。

　　1985年2月26日，秦庆钧撰文反映：“我之喋喋不休欲为严案平反，以其影响统战——三胞工作甚大。严自日本军官学校毕业回国后，即在燕塘军校任教官，他的同事及学生现在还多在台澎金马。例如现在台湾赫赫有名的余俊贤（平远人）亦是严的学生，严保其入陆大的。又如台湾的李扬敬是严的拜把兄弟亦是上司。在美国的李汉魂与严交情亦厚。1945年我在平远时，日军拟由猴子岭进攻兴梅，李曾派严为梅蕉平埔守备区少将司令。”

　　（余俊贤，世界客属联谊会会长，曾就读国立高等师范学校（中山大学前身），非“陆大”；时孙中山任命姚雨平为惠州安抚使，严应鱼为其副官、参谋；张大华、张伟汉、黄思宗、谢义、王尚武等将军是由严应鱼担保且资助进入陆军大学的。）

　　1986年1月24日，《中共广东省委落实统战政策领导小组办公室（86）号落政字17号》文件（平远档案馆藏文献资料）对严应鱼的评价是：“严在旧民主主义革命、北伐战争、十年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都做过一些有益于国家民族的事情，这主要是：

　　1、1934年严当陈济棠粤军独立师第二旅旅长时，曾奉陈济棠令派代表与我红军谈判，并派警卫连连长迎送和保卫参加寻乌谈判的红军代表何长工、潘汉年等同志，谈判后即遵照协定放开渡口让红军主力突围，同时送了一些食盐和武器给红军；

　　2、1945年2、3月严任兴梅地区少将总指挥，受李汉魂委派率领团队在猴子岽与盟军配合堵击日寇有功；

　　3、蒋介石发动内战后，严辞职在家，没有参加内战；

　　4、1949年严响应李洁之和平解放兴梅地区的号召，和其内兄温蒲香一道与中共游击队代表黄戈平同志签订《和平解放平远协定》，并指使其侄（警察局长）严若寰起义，令其长子严江强辞去常备中队长职务，促进平远县的和平解放。严又曾任燕塘军校教官，其学生同事现多在台澎和金门任职并有一定地位。据此看来严是一个爱国志士，对国内外有一定影响的统战对象”。

　　1936年6月，粤桂军联合发出通电，以“北上抗日”收复失地为名，揭起反蒋旗帜，称为“六一事变”。蒋介石对陈济棠部属采取分化、收买手段以搞垮陈。蒋要曾养甫携1万光洋，以师生、同乡的关系，面见严应鱼，劝他反陈。时任第1集团军第11师师长的严应鱼予以拒绝。陈下台后，严部为蒋收编，令严为广东省潮惠师管区司令，严托病不就，去职还家。严家居期间，充分利用本县资源，走实业救国路，先后办起了炼铁厂、造纸厂、樟树油厂和香菇木耳作坊，产品在抗战初期畅销赣、粤、闽边境。

　　1944年冬，广东省银行等政府机构陆续迁至平远。经姚雨平介绍，省府主席李汉魂请严应鱼出山，委任他为梅（县）、蕉（岭）、平（远）、（大）埔守备区指挥部副总指挥兼第七战区长官司令部驻平办事处主任，少将衔。严与县长秦庆钧联合中共游击队，协同保卫平远等地。日军北犯丰顺，严应鱼奉命率四县地方团队1万余人开赴猴子岽，配合其他部队与日军作战，严炮再显神威，奋战5昼夜，歼灭日伪甚众，迫使日伪军退回潮汕。

图为小树庐及家训。

　　1945年抗战胜利后，严应鱼辞职乡居，经营实业，关注民生，勤俭持家，激励子弟读书，言传身教。严应鱼故居小树庐门联：“小成就验学友；树楷模示子孙”，横额：“诗书根底”“孝友渊源”。前厅横屏严应鱼亲书治家格言：

俭可养廉，勤能补拙。

惟俭与勤，持家要诀。

泛爱圣言，兼爱墨说。

至理所同，儒墨何别？

人贵有恒，教明前哲。

庸凡志颓，不常作辍。

主敬存诚，此心莹彻。

处事泰安，家庭团结。

明知数义，保无倾折。

示我子孙，奉为圭臬。

　　严应鱼热心家乡文化教育及公益事业。1935年倡修平远县志未果，便将清嘉庆二十五年知县卢志孤本翻印行世，并亲为序，此举对保存平远县文献，功劳甚大；严兴建了“茂培小学”，还捐建平远二中校舍、仁居小学藏书楼、仁居城南小学前堂等；由严参与捐建重修的仁居东门青云桥上至今人来人往的。

　　1951年4月，严应鱼因“历史反革命案”被判处死刑。1982年，何长工发表《难忘的岁月》，第一次将重要历史事实披露于世，接着秦庆钧著文回忆当年严应鱼与自己联床夜话时的谈话内容。1991年7月，平远县人民法院正式宣告对严平反。

　　在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严应鱼将军平反20周年之际，解放初的平远保卫科长李先生已80高龄，看到真相后痛心疾首，令其子每岁4月必到将军坟前祭拜。

图为严应鱼儿子严广澧。

（六）严广澧（严应鱼儿子）口述严应鱼指挥猴子岽战役

　　蒋介石拿10万元大洋去收买我父亲，叛倒陈济棠，谁送来呢？曾养甫，我爸不从。后来蒋介石委任我爸为潮惠师管区司令（潮州、惠州），以后，我爸看不行，长征谈判一事泄漏会被杀掉，我爸辞职回家。回到家，休息了六七年，日本兵打到猴子岽来了，李汉魂夜里来请我爸去指挥。

　　当时我15岁，还在做作业，李汉魂带几个卫兵敲门，狼狗叫着窜起来。我爸问：“是谁？”他（李汉魂）讲的是广州话，“我是省主席”。我爸看清楚，是。我家墙上设有炮眼。爸叫我斟茶。我看这个人与众不同，他的耳朵门口多两个窿（孔）。他摸着我的头，说：“细佬，伯告诉你。北伐时，炮弹震聋了耳膜，这是美国造的再生耳，有这两个窿（再开的孔）才能听得到。”

　　李汉魂要委任我爸当总司令。我爸问：“你有多少兵力给我指挥？”李汉魂说：“省警队有4个团；湘南煤矿矿警有个大队，差不多1000人。7个县的地方团队有万余”。我爸说：“我不敢去接，这些吓唬老百姓就行。日本是师团，正规部队”。“把矿警调来，有一个水瓶机枪，还略好一点”。“你的部队是什么编制？”李汉魂答：“是德国编制，每连有9架轻机关枪”。“你最好用无线电报发到赣州去，跟蒋经国联系，蒋经国是专员，叫他拨两连美国兵来，同盟军。你做得到，我就去”。李汉魂满口答应。次日早，李汉魂通知：（蒋经国）已答应了。

图为水瓶机枪。

　　我爸不会讲英语，到仁居中学叫一个传令兵（当翻译）。那时我在仁居考试了，大家考不好，对英语没有兴趣。姚子鸣（姚百万孙子）英语好。

　　那么就浩浩荡荡出发了，省主席把他乘的小车给了我爸。

　　我爸问为什么不叫黄任寰。李汉魂说委任了他，（黄）不肯接，委任他为总指挥，他把委任书拿来一丢，说：“我不接。你独立三师师长，我是独一师师长。你有什么资格委任我，你只是投靠了蒋介石！我就不接”。不得不找你。本来任你为副总指挥，现你为总指挥。

　　当时我不懂，以为有车坐很好，说：“阿爸，我也去”。“你以为去旅游呀？这里上前线哪！”我母亲上来阻止，说：“你不要再管事了。日本兵大凶，你不要去，我不同意”。李汉魂说：“太太，我清楚地告诉你，日本兵来了，你也无好处，你的屋会被烧掉，你的子弟全都杀掉。你丈夫是国民党高官，你不要阻拦他”。我爸态度很坚决。

　　到了猴子岽，先观察敌情，（我爸回来讲过，姚子鸣也讲过）。首先是谁来顶头阵的问题（第一道防线）。严应鱼要把美军两个连放在第一道防线，美军忙说：“NO！NO！”。严命令梅县公安局长杨国传顶阵，第二道防线是冯汉松，他是水瓶机枪手，轻机枪手埋伏在两边山上。

　　大约9点半钟，猴子岽一带的雾散去。日本部队开来，先是来了驾侦察机，飞机过后4辆坦克，再是装甲车载的是日本兵。姚子鸣就在我爸身旁占着，问：“好起炮了吗？”我爸说：“慢”。第一道防线是汉阳兵工厂生产的枪，5发子弹一打就撤。枪声一响，日本指挥官大笑，这是什么东西，这里打埋伏，全是土家伙。日本部队“梭梭”地来。进入第二道防线包围圈，严应鱼下令开火。水瓶重机枪响了起来。瓶里装着水，可以连续扫射，很重，要人保，搬不动。日本兵一听，连重武器都有，又中埋伏了，开始撤退。这时，山两边的轻机枪响了起来。

　　回到家，我爸一身泥，连徽章都是泥盖着。我母亲笑着说，“为什么你车上坐着还搞出一身这么脏”。我爸说：“我指挥他们，自己不在前面，他们怎么会去，我自己带着埋伏爬在前头。大家说总指挥上去了，就全都冲出去，把日本兵赶回潮州”。

　　猴子岽战役胜利庆功大会在平远召开，我爸带我去了，全仁居的猪都被征用了。李汉魂拿1个青天白日一级勋章，由秦庆筠给我爸。3条绶带。我拿到很多包子，背不动，大家都送。

图为亲历猴子岽战斗的黄亮贤（平远人）。

　　饶宗颐总纂《潮州志·大事志》记录，在猴子岽山脉延伸处石角坝村曾进行过激烈战斗。“寇陷揭阳城后，主力复向汤坑推进。五区专员陈卓凡督保安司令部队兵抗战不胜，专员公署移丰顺县城。是役警保科长陈彩生在罗家寨殉职，龙山中学校长罗尧范亦遇害。寇破汤坑后乘势北进，气焰极张。十七日，我与战于丰顺石角坝败之，寇始退回揭阳”。

图为《丸山菊夫日记》剪辑。

　　根据《丸山菊夫日记》（丸山菊夫，侵潮汕日军士兵）：丸山菊夫曾亲历厚茈坳（猴子岽）发生的激烈战斗，“兵团总指挥请求空军支援，在飞机的支持下，终于渐渐收复了称为要塞，难攻不破的厚茈坳（猴子岽）阵地。然而，此战我军付出了战死七百人以上，负伤千人以上的代价。敌我双方的尸体死亡枕籍，残肢混杂，甚至无法举行火葬的仪式，只好掘大壕沟将其掩埋”。

　　（注：本文录于叶俊新主编：《忠烈平远》，中共出版社出版第105-120页，第二章“一愿赋同仇”，第二节。）

　　参考文献：

　　1.陈予欢：《民国广东将领志》，广州出版社1994版，第196-197页。

　　2.朱浩怀：《平远县志续编资料》，1975年印行，第250-251、295页。

　　3.林秀烺：《拾穗集》，2000年5月印行，第100-104页。

　　4.何长工：《何长工回忆》，解放军出版社1987年版，第309-327页。

　　5.姚雨平：《新军起义前后及辛亥三月二十九日之役的回忆》。

　　6.秦庆钧：《严应鱼夜述与红军谈判停战的经过》，载于《南天岁月》（陈济棠主粤时期见闻实录），广东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22-424页。

　　7.李正堂：《对一段真实历史的求证——红军长征秘密谈判》。

　　8.《潮州志•大事志》，1949年，潮州修志馆发行，汕头艺文印务局印。

　　9.《严广澧口述》，记录时间：2012年4月1日10时；记录人：叶俊新；同行采访：吴秉浪、官碧红等。

　　10.叶俊新、马志康、官碧红：《为红军长征开方便之门的严应鱼将军》，《红广角》，2012年第8期。